事物总是在回忆中倍显珍贵。
曾经让我感叹不已的全国连锁书店西西弗的内部管理,在对比当中越发凸显出好处。工作年限越长,我好像越能理解职场中某些“处女座式”的苛刻要求。
西西弗门店店员需要穿纯黑色长裤,颜色要正,九分为宜,裤脚不能开叉,杜绝喇叭裤,更不能着裙装,不能化浓妆,不能戴耳环甚至戒指。鞋子也需要是黑色且不能露出脚背,杜绝大红色的口红。围裙的边沿要刚好与衬衣的第二颗纽扣齐平,后背背带必须交叉。
一开始,因为自己的着装总是装在枪口上,觉得这些要求真是苛刻至极。后来在别的系列书店看到妖娆的店员,突然明白了朴素和纯净对书店来说有多重要。
西西弗偏爱在校大学生(兼职)和刚毕业的大学生(全职),全国门店店员统一穿着淡蓝色衬衣和墨绿色围裙。这些社会新新人,往往都比较富有理想,而且喜欢读书。当然,这样一群青年也会做出一些让人笑出猪叫声的事,比如,劝顾客不要买书;告诉顾客玻璃蘸水笔就是特容易碎。
这些家伙让西西弗看起来特别有朝气。
展台的书必须与某线条齐平;书架上不允许出现倒架(书籍倒伏),空架(空出一片);所有书籍一律外立面对齐(书脊朝外);展台上,书立架上最少需要4本书,平放两本,立面两本,以防止铁质书架裸露出来;码放的书籍(码堆)呈波浪形还是小山都有严格界定。
老员工基本可以一眼看出书籍陈列的问题,而且可以把利用正反放,高低放之类方式让书的造型凹出一朵花来。
西西弗使用金属和木结构的混合书架,使用金属是因为金属更稳定,不像木结构容易受到环境影响,会有轻微热胀冷缩或者受潮之类的现象。使用木作为支架,是为了营造氛围,也是因为木跟纸质书存放在一起会产生自然的书香。
在西西弗工作一段时间之后,家里的书全是这样的摆放方式,进入每一家书店都会忍不住整理一下。
实际上,书店经营就是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东西。图书是书店的魂,摆放方式已经充分显示了经营者的内心。
西西弗所有门店看起来都差不多,实际是因为统一了用色(深红和墨绿、木质、黑铁)和风格(欧式复古);统一的丝绒或皮质/布艺沙发,统一的红色门头包裹着各具特色的概念设计(如杭州某店的丝绸门头);员工休息室的门都印着都敏俊枕边书《爱德华的奇妙之旅》的封面;所有书籍细分到小类,查询方式接近图书馆;卖场不能使用任何含有化学成分的香氛,尤其是市售空气清新剂。
尽管如此,西西弗的气味还是很不错。我进过别系某书店,店里常年飘着一股面条味,有时候还有烧鸭味,甚至是强烈的风油精味……看不进书。
环境的营造不止靠视觉,也靠嗅觉。细节决定成败。
熟客应该有所了解,西西弗不让客人大声喧哗,不允许客人带食物,不让顾客坐在地上看书,甚至也不允许蹲着看书,不允许客人坐在书上看书,也不允许客人趴在书堆上看书,提倡更文雅的举止。
我深深怀疑过这一点的动机,后来却觉得就应该这么规定。因为,一旦允许蹲就会有人坐,一旦有人坐,就会有成群结队的人坐,还会有人躺下!有客人带流质食物,撒在书上之后擦都不擦,出门走人;有小情侣秀恩爱过于明目张胆吵到另一位男客人,当天店里两位男士直接在店里打上了;有脚臭的客人在阅读区脱鞋,熏走一票客人;也有小学生在书店大爆粗口;还有客人在经过别的顾客时放了一串很长的屁,众人清一色尴尬脸……
书店始终有别于其他零售场所。装潢只是一个部分。最终书店还是被书和穿行其中的人定义。
每退让一步,都可能将这家书店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,就像一个编辑一旦允许自己出现错别字,就会永远出现错别字。
有一些要求能保证绝对,否则就是零。
西西弗始终没有忘记过文化。
逛书店的人总是跑马观花,店家的心意到客人这里是大幅度消减的。
就像,很少有人知道,西西弗是一家“佛系书店”:
1.书店区域:不二生活区的“不二”指的是佛文化中的“不二法门”;
2.书店标语:背包太沉,存吧;站着太累,坐吧;买了太贵,抄吧;您有意见,提吧;
3.企业管理文化:惜缘不弃,了缘不逆,随缘不攀。
4.书店店名:西西弗,取自西方神话西西弗斯推石,更深的原因是,西西弗认为文化传播就是永不停止的“推石”。西西弗现在也开始开展出版业,取名“推石文化”;
5.西西弗公仔:西西驴,西西弗起源于贵州遵义,取“黔驴技穷”的反义“黔驴技不穷”。
成立于1993年的西西弗书店,其实是一家很抠门的公司,发员工两件衬衣当工服,你离职的时候还要来跟你算账(就几十块钱);这是一家艰难存活着的书店,西西弗也面临着一整个门店员工全部换血的窘境;西西弗只直营,不接受加盟;西西弗每一个店的咖啡区都比图书区小……书生开店,哪有容易之说?
先要活下去,才能谈情怀。
开书店不只是靠情怀,还要靠精打细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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